廢品吱

可燃

【义炭】人造雪

*写得有点电波


 

1

灶门炭治郎收到回信时,已经是来年开春。

 

新学校离家远一些,走着走着就忍不住要急,等回过神时好友已经被远远落在后头,嗷嗷叫着跳脚。炭治郎听了诸如赶着去投胎、见色忘友等话,还挺想笑,心想这话说的,活像自己不吭声,书包里的那封信就真的同他有点什么心照不宣的秘密。

 

不是啦善逸,他遥遥地喊起来:是义勇先生——

 

喊完忽然一愣。原来这名字是埋伏已久的咒语,前后都缀着许多故事,炭治郎措手不及,首先想起结满冰花的窗户。堆在一起的雪人。热腾腾的萩饼。手。暖炉上的小茶壶发出扑扑的响动,他们在互相看对方手上的厚茧。手心的纹路弯弯绕绕,这一条是生命线,那一条是事业线,两人坐得很近,唯独动作小心翼翼,不肯碰到对方的手心。

 

那样漫长的雪天,万籁俱静,世界被无限收束进小小的房间,他们躲在里面,像捉迷藏时躲到一起的好伙伴。

 

善逸追上来,气喘吁吁地问:那是谁?他当然不记得这位只在冬季来过的借住客人,冬去春来,雪化无痕。炭治郎怔了怔,很快笑着说这让我从哪儿说起,反正你也是顺嘴一问。善逸没心没肺地嘻嘻笑:也对,现在我们最该说的是明天的周测验,炭酱——求求你救我一命……

 

两人打打闹闹,反复叮嘱了几遍今天的作业后善逸才哀嚎着放手。走到路口时天色依旧很亮,眼见太阳还在落山,旁边竟有小朋友脆生生地说:妈妈,月亮出来了。炭治郎跟着抬头一望,果然看见一个隐约的影子,而月亮下面还有个不知道打哪儿来的风筝断了线,正摇摇摆摆地挂在电线上,鲜艳得像春天。

 

炭治郎心中忽然一动。

 

他臂弯里搭着薄薄的校服外套,善逸则干脆将衬衣袖子挽得老高,明明早就换上了新校服,明明树枝间已有了绿意,明明不会再有大雪降落。

 

他偏要到此刻才明白:原来春天真的来过。

 


2

他们并不是多深刻的关系。

 

非要说,至多有坐一起看电影的交情,比不上朋友来得亲厚,却也不够坦荡。就好比要不是寒潮来得突然,大雪封掉出村的路,富冈义勇也不会久留,一切都显得凑巧,就不那么真诚:如果不是恰好做同桌,未必会成为朋友。如果不是这场雪,未必会到如此地步。

 

“我刚烤好的萩饼,给您送过来一些。”

 

门一打开,就是炭治郎大大的笑脸,富冈义勇连着看了几天,浑身都有些不自在。

 

“不用这样。”他硬邦邦地说:“我一个星期后就走了。”

 

炭治郎眨眨眼睛,真的没听懂,这样是什么样,究竟是好了还是坏了?又想原来他只待一个多星期,当时——当时他敲开门的时候,自己分明是奔着一个月的时间去的。善逸说你脑子坏啦,怎么会有人想跟这种看起来就不近人情的冰山做朋友,冻都冻死了。炭治郎很严肃地为两个人辩解:善逸,不可以以貌取人。

 

天知道他才是一看见富冈义勇就觉得熟悉的人。

 

富冈义勇忽然叹了口气。看看炭治郎,又看看那碟萩饼,半晌将撑在门框上的手放下来。他说你明天是不是还会来,语气听起来像被什么打败了一样。炭治郎反而有点不知所措起来,心想可我也没想赢啊。

 

您生气了吗?他动动鼻尖,不太确定地问。

 

富冈义勇心里忽然一阵阵地遗憾。他怎么会不知道自己的问题。炭治郎看起来对路边的小狗都会同等真诚,只有他是心有余悸,情不自禁地孤立自己。

 

但十五岁早就过去了,遗憾也就遗憾了,没所谓。

 

没有。富冈义勇说,谢谢你的萩饼。

 

说这话时他脸上仍旧没什么表情,可眼尾弧度柔和地拉长了,仿佛一笑,就该是温柔的样子。

 

后来雪越下越大,唯一去往车站的巴士停运,富冈义勇离开的日子便被耽搁下来。

 

然后就什么都有了。炭治郎再去邀请,一次也没被拒绝过。仿佛通过一扇防御度极高的窄门,再往里去,才发现处处皆不设防。炭治郎开始经常往富冈义勇那里跑,先是点心替他进驻进去,然后是一个抱枕、一盆绿植,午后他去敲门,富冈义勇应门,门开时炭治郎总有一种错觉:拖鞋在柜子里,马克杯在书柜托盘上,而他和义勇先生则一大一小,坐在沙发两侧。仿佛一切都理应如此,也早该如此。

 

他们一起看电影。播放器从影像店租借的,机器老旧,屏幕放几帧就要抖。富冈义勇个高,走路却轻,坐在沙发上不声不响,偶尔在光影浮动间说两句感想,也不会多大声。炭治郎渐渐在这种静里接近他。可越接近,越觉得矛盾。富冈义勇身上的精疲力竭感时不时会跑出来,仿佛他是身陷流沙的旅行者,不上不下地痛苦着,四周没有任何着力点,只有秃鹫在虎视眈眈。有时炭治郎会忍不住在某些故事情节里看富冈义勇的侧脸,心里没有好奇,只有茫茫荒野,许许多多珍贵的东西被吹得皱缩,风化了。

 

他到底是做长男做习惯了,在这方面相当敏锐。只不过对方不讲,他便不问。唯独新年那天,钟声远远地传过来,出于一种说不上怎么回事的私心,他忽然很想许愿。

 

想他解脱,还想他体面。

 

 

 

雪下到每天不扫便推不开门时,善逸过来借寒假作业,坐了没一会儿,大概是觉得好友言行着实不可理喻,他委屈道:你才同他认识多久……我也爱吃炸鱼干啊!

 

炭治郎这才想起来自己刚刚连盘子端上楼了,赶紧找补,说我现在再去给你炸,而且给你端了爱吃的鳗鱼饭团啊。

 

我才不要。善逸气哼哼地说,我们俩谁对你好?你就这样对我,我要去告诉祢豆子妹妹。

 

炭治郎不轻不重地敲他脑壳一记,说这怎么可以拿出来比。他说起有天放了很长的纪录片,白天扫雪太累,他不小心在中途睡着了。醒过来时发现似乎是停了电,屋子漆黑一片,富冈义勇竟然一直坐在沙发上等他醒。

 

“可能是我之前随口讲了小时候的事……善逸你不是也知道,祢豆子半夜急病,我父母觉的我不会醒就去了医院,谁知道我不仅醒了,还吓得大冬天赤着脚,到处跑着找他们,最后还是你爷爷听见我哭,把我领到你家里去了。”

 

他已经十六岁了,也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怕黑的小孩。他要照顾卧床的妈妈,要做家务,要给祢豆子开家长会,他要无所不能,要坚强勇敢。但在黑暗里,看到富冈义勇等待的姿态那刻起,炭治郎还是替很多年前那个大哭的小孩释怀了一点点。

 

善逸嘴硬道:就这?

 

炭治郎笑着点头,对啊,就这。



3

 

一月底的时候,风雪渐小,炭治郎发现义勇先生看窗外的时间似乎比之前要久了。

 

他心平气和,早就为此做过准备,正打算问问富冈义勇打算什么时候回东京,对方却突然开口:“炭治郎,等一段时间,你陪我去个地方吧。”

 

炭治郎这才后知后觉地想,松城这么小,小到连旅馆都没有,更没有什么可以当作卖点的风景特产。资助他读书的鳞泷老师也只是在电话里拜托他收拾一间屋子给来客住,未曾提起他来的理由。

 

不能再想下去了。

 

炭治郎跳起来,学刚刚歌剧里男主人公邀请的姿势,很快乐地说:”义勇先生,我们去吃荞麦面吧。”富冈义勇刚直起身,又坐回去,神情终于不像是在忍痛了,他困惑道:为什么?

 

炭治郎捧起水杯,从杯口露出一只眼睛笑:吃东西还要找理由吗?

 

可现在还不到晚饭时间,荞麦面也不适合在大雪天吃,刚刚还吃了不少烤橘子——如此种种缘由,富冈义勇其实更想问的是你为什么从来不担心别人拒绝。因为炭治郎已经伸手过来,要把他从沙发上拉起来。

 

下意识地,富冈义勇说好。

 

再放一些鲑鱼,做成汤面吧?

 

好。

 

得到回答,炭治郎蹦跳着往门口走,架势仿佛要给他做一桌荞麦面大餐出来,富冈义勇站在原地看他,忽然觉得他活泼泼、热腾腾,真就挺可怕的。

 

好像还不肯放过他似的,炭治郎又回过头大声说:“那我们比赛吧,看谁先吃完!”

 

富冈义勇想起来小时候读过的科幻小说,讲的是一群地底人,推举出一位英雄带着可以视觉共享的眼镜去往地面。舱门一开,阳光避无可避地洒落进来。

 

太可怕了,他说,我从未见过如此美的光。可是太可怕了。

 

富冈义勇怎么也无法习惯在恰当的时机接恰当的话,他实习时和同期喝酒,反而莫名其妙打了一架。炭治郎则很喜欢讲一些永远也讲不完的笑话,说个开头就抑制不住地笑。有时候他觉得好像他们谁说不说,听不听,回不回答都没多大关系,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好,鳞泷当初说的这句话,好像也不是没有一点儿道理。

 

富冈义勇二十多年的人生里从没遇见过这样的人,他觉得并不坏。

 

雪化的那天,炭治郎帮富冈义勇收拾好行李,两个人一起向村子深处走去。走到湿漉漉的山坡上时,富冈义勇停下脚步,远处起起伏伏的山影在雾气中显得很朦胧,仿佛一个个面目模糊的梦。炭治郎说我们已经到村子边缘啦,再往前去就是其它地方了,当心迷路。富冈义勇仔细辨认了一下,点点头:的确,我也不认识,还是原路返回吧。

 

回去的路上,炭治郎总觉得这沉默像一次最后的蓄力,他安静地等了又等,就像之前的每一次一样。

 

但富冈义勇什么也没说,他只是抬起脚,小心地避开了水坑。

 

巴士来了。一直到富冈义勇把行李提上车,放在行李架上,坐下来,打开玻璃窗,炭治郎才觉得现在开始才是真正的告别。他挥挥手,想说点什么,却觉得开口就要露馅,还不如不说。

 

富冈义勇看着他,忽然低下头问:“炭治郎,你觉得我是个胆小鬼吗?”

 

我是。他自顾自地接上去:“我逃避了很久,十几岁到现在,所以——谢谢你,炭治郎。”

 

不要谢我,我什么也没做,我才要谢谢您,我会写信的,东京很大吗,无数的话语在脑海中拉扯,临出口,炭治郎却只是问:村子那边有什么吗?

 

汽车发动的声音里,富冈义勇无限地看向远方,仿佛在确认着什么。阳光将他的脸孔照得雪白,以至于后来炭治郎总觉得这个场景是自己隐秘的错觉。

 

但那一刻,富冈义勇的的确确笑了。他说,那是我的家乡。

 

 

 

4

 

如信里所说,七月底的时候,富冈义勇出差路过,绕了点路来松城。

 

我知道你生日过了,富冈义勇从包里掏出一个小盒子,说姑且算是礼物。

 

他们几个月没见,倒也不生疏,炭治郎道了谢就大大方方地拆礼物,包装盒拆到一半又后悔了:要不我先猜猜?

 

富冈义勇说这种环节还是免了,我不会挑礼物。你不要有期待。

 

他们坐在粗点心店门口的长凳两侧,炭治郎有些恍然,觉得这场景怪眼熟的,只是路边树木葱茏,蝉叫得震耳朵,到底还是不一样了。

 

一点晶莹从包装盒顶端露出来,炭治郎认出来是水晶球,他手腕轻轻一翻,那人为的、永恒的雪花纷纷扬扬降落下来。

 

 

他又回到那间小小的屋子。虚虚实实的光影里,台词和音乐雨一样将他们双双打湿。

 

“从宇宙起源到最后一个黑洞消失,生命只可能在一百万亿分之一的宇宙过程中存在。所以对我来说,宇宙中最惊人的奇迹不是恒星,不是行星,也不是星系。甚至不是一个物质。

 

“而是时间里的一瞬间。”

 

义勇先生。炭治郎抬起头,说我可不可以再要一个礼物。

 

一双手向他伸过来。然后是胳膊,胸膛。他闭上眼睛,紧紧地拥抱回去。

 

那个瞬间,就是现在。



END


“从宇宙起源……瞬间”这段话出自纪录片《宇宙的奇迹》


总之,又写了点义炭酱,不出意外的话会和小毛在cp上发点无料!就当作纪念了,谢谢与大家的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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